别柳

@《王维诗选》
的子博。
耶!

一个日常博
“文学是可爱的 生活是好玩的”

【刘柳】柳色新

存档,估计这篇还要修一修……唉

陆拾叁已更名为《王维诗选》:

“他日等我整理完子厚遗集,我便前往愚溪胜地,与子厚之灵相伴。”刘禹锡用手摩挲着未完成的文集,低头喃喃自语。复又抬起头正视李程,眼神却仿佛透过他看向什么,轻声道:

“余生可安。”

那纸页上的文字,竟如愚溪破冰的春水一般,叮咚敲击着浮冰,缓缓流淌进刘禹锡的心底,同样堆叠出年少的过往。

多少年前的春和景明,长安道上新贴了榜单。刘禹锡已看得两人名列前茅,当他挤出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时,便看见柳宗元站在不远处的柳树下,神情疏淡。于一片翠烟笼堤中见到了那人的清俊身影,而后者看见他,立马换上微笑。

柳宗元对自己自是有信心的,见着了刘禹锡满面的春风得意内心更是笃定几分。待刘禹锡兴冲冲地告诉他俩的名次,他的笑意更深了些,有如头顶鲜明的青柳色。

他们携手并行在长安大道上,离人群远了,也走出了记忆的范围。

那个时候仿佛能看到闪光的未来,虽然很快就被蒙上黯淡的色彩。

忆及此,刘禹锡捏住书卷边的手缓缓收紧,李程深深望了他一眼,嘴唇翕动着想说些什么,有话语好像在他的喉头不断滚动,刘禹锡察觉到这一点,眉间带疑惑之色:“......表臣兄有什么话要说吗?”

李程眼神复杂,似是掺着三分激愤四分哀恸,余下全是遗憾。刘禹锡心头涌上一丝不祥之感,眼前摆来一卷画轴,只听得对方声音响起:“有位僧友云游时经过愚溪,见子厚故地已成荒园,故绘图以祭……”

“什么?”画轴上房屋废颓,萧索凄凉,荒草丛生。而题图是枯瘦的一笔“愚溪残阳”。饶是有了心理准备,他也难以接受,垂在身侧的手收拢成拳,这突然而至的消息也压得他心口滞痛几近无法呼吸。

……才几年的时间啊,这个世界就怎么能……怎么能把一个人的存在抹去得如此轻易?

刘禹锡好像听见了李程在唤他,但他顾不上回答。

心上未愈合的伤口仿佛又被狠狠撕开,疼得他微微发抖。这样的痛,几年前,他也是尝过的。

带着母亲的棺木途经衡阳,在两人生离之地以为能与那人重逢,却只等来一纸讣告。听不见柳家家仆伏在他身旁的痛哭,刘禹锡的眼神散开在纸上柳宗元的遗迹上,身体反应先一步,喉间溢出破碎不成句的惊号。

等他将一切整顿好,后事处理差不多时。才终于颤抖着提起笔。

“呜呼子厚,卿真死矣!”

刘禹锡的手一直在发抖,墨渍晕染在雪白的纸上,恍恍惚惚之间那一团浓墨里竟掺进刺目的红。

“终我此生,无相见矣!”叩问出这一句,刘禹锡已感到自己近乎晕厥。日前那人的书信才刚刚抵达,信笺上似有余温。不过瞬息之间便已远去。

“何人不达?使君终否。何人不老?使君夭死。”

约定好了要晚岁当为田舍翁,说好了要黄发相看万事休,你却永远停驻在那里不再归来。他只觉得写下的笔迹字字沁血,案上子厚送给自己的砚台因被他好好保养着好似新赠。

“誓使周六,同于己子。魂兮来思,知我深旨……”

写下最后一字,手中毛笔啪地掉落,书籍散乱了一地,惊飞树上栖眠的雏鸟。刘禹锡失神看着满纸斑驳,一时身体像是失去所有力气。

他接回了柳家的长子,那个叫周六的孩子,懵懂的眼神让他不得不拼命收起所有的悲伤,四岁的孩童眉宇间依稀可以辨认出他父亲的当年。

他再次拾起笔写下字字泣血之言时已独行了八个月的时间,案边还散落着整理好的来往信件,习惯性地拿起来看时才发现是不知哪年的陈言旧语,而那个人的信,再也没收到过新的一封了。

他至今仍想着八月前不过是一场梦,醒来时便又可以继续写信,想着这世上还有一人可以挂念。

平生别去隔山水,故地不见故人眉。世上竟真是有这般事情的。

“君为已矣,余为苟生。”刘禹锡写下此句,想到千种万种告别方式,却从没想过是这么猝不及防,唯有长号数声。

能做的,只能是接回他的孩子,整理收集他的文篇。那一段时间刘禹锡总梦见他,在梦里和他相聚,听他说那些生前来不及倾诉的话。却在一声干涩的“子厚”声中,猛的惊醒。

刘禹锡看着那幅愚溪残阳久久无言,李程想劝他什么。终是没有开口。

刘禹锡带走了那幅画卷,留下了《伤愚溪三首》。江面上飘着飞雪,李程远远地看着刘禹锡的背影,只觉得他身上的重担又多了一份。约莫是柳宗元未竟的志向。

周六对父亲没有多大的印象,他记不清他的样子,只能从很遥远的记忆里挖出一点点模糊的轮廓,曾经有个人把他抱在膝头教他一字一句朗诵平平仄仄的诗文。他身上有很清新的味道,让周六想起庭院里雨洗过的柳叶以及冬日冰凉的新雪。窗外鸟啼清脆,桌案上新铺开的宣纸横陈着飘逸痩挺筋骨分明的大字。

他唯一记得的是四岁那年府里大人们的声声恸哭,放眼望去皆是刺目白布飘扬。窗外柳色绿得黯然,书房里书都乱了也无人整理,而父亲至此再也没有出现过。

再后来他被送到了别人的家里,一个和父亲差不多大的男人伸出手,把他接走,让他喊他刘叔,从此以后有关父亲的零星记忆一并埋在了零散的时光里。

等到他长大了,周六才慢慢了解了父亲的事,刘叔曾经在一个温暖明丽的春日里慢慢讲述起他和他父亲的故事。讲了他们年少同登科第,讲了他们踏在大唐风云之上。刘叔说这话时眼睛微微眯起,整个人融进阳光里,一时间脸上的表情都模糊不清,而他所说出的那些,平淡得像是用雨水就可以轻易洗去。

却仿佛又有千斤重量,沉甸甸地积在人心底。周六捧了卷书坐在院里石桌旁,风吹来,他低头望见手掌心上一片柳叶,想起小时候,每次被刘叔检查功课,他都会很满意地拍拍自己的头。然后在转身离去的时候听见一声微不可闻的,“子厚......”

后来他知道了这是父亲的字。

柳色还是那么新。

很多年后,刘禹锡还是会时常想起,那一次两人同被召回京,路过了淳于髡的墓。拎了一石酒,去墓前拜祭,满心的希望入酒入诗。先贤遗祠前,留下他们的唱和诗。借着明月星光,彼此对上了含笑的眼。

如今他伫立在金陵古桥旁,朱雀桥边野草花,乌衣巷口夕阳斜。一派衰颓中唯有点点柳叶新绿,迎了王谢的堂前燕。时境过迁,没能再有谁可以在萧条古景前与他和一首诗了。

这里承载的故事很多,和秦淮河的河水一样多。他也行了许多世路,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离去了,只有柳色依旧鲜明碧绿,一个春天也没漏。

......上个月周六来新信,一切都很好。刘禹锡抬头望向了青空。

子厚啊。他扶住桥身,忽地笑了,你看见了吗?

你没能做到的事情,我替你完成,你没能看到的风景,我替你看过,你没能了却的心愿,我替你实现。

周六长大了,当年四岁的稚童,如今已经长大,也要重现你当年的风华。柳州那边的人说你会化作神仙显灵,定能听见我的诉说罢。

沙沙的叶声随风响着,恍若一转头,就看见了很多年前,长安道上,柳宗元与他并排一路,说着今日又写了文章,来让梦得评论一二。天光澄澈,柳叶被风吹得起起落落,光影交错之间,依稀能看得到光阴的来去。

而柳色依旧新如当年模样。

Fin.

后记:八月份的脑洞九月份的手稿十月份才填上。

一恨刘柳生离死别,二恨得不来江淹的五色笔,写不出他们千分之一的深情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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